鸿门宴上丰益国际,范增频频使眼色给项羽让他杀了刘季,项羽却不为所动,心中非常着急,于是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举玦,示意项羽速速决断。
解释一下,所谓玦,乃是古代一种环形而有缺口的佩玉,古人常用以赠人表示决断、决绝。范增的这个举动,意思可以说非常明显了,可是项羽仍装作看不见,只顾跟刘季喝酒调笑,任范增一人尴尬的表演。
尴尬,这可真尴尬
我们前面说过,范增南向而坐,刘季北向而坐,两人刚好是面对面的在为我们的主人公项羽卖力表演,这样一副情景,想想都觉得戏剧性十足。
项羽直喝的酒酣耳热,再加上刘季在一旁一个劲的夸奖他在巨鹿一战中的神勇表现,他的魂灵儿老早飘飘然到半空中逍遥去了,哪里还有半点心思去欣赏范增的媚眼与表演——你又不是虞姬,老鼻子老脸的,你那媚眼有甚好看!
范增折腾半天一点效果没有,反见项羽与刘季好像越喝越热乎了,心中不由愈想愈气,他实在坐不住,于是借故走出营帐外,要去寻一个能对刘季痛下杀手的勇士来,正在彷徨,却见一壮士在帐后弹剑歌道:
展开剩余98% 我有一宝剑,出自昆仑西。照人如照面,切铁如切泥。 两边霜凛凛,匣内风凄凄。寄与诸公子,何日得见兮?范增大喜,这家伙就是刘季的催命之鬼了,于是他赶紧招呼道:“阿庄,阿庄,你过来!”
阿庄就是项庄,项羽的本家兄弟之一,虽无将帅之才,人却胆大机警,武艺更是出众,作为项羽的贴身护卫,他对项王的忠诚绝无可怀疑。
“君王为人不忍,刘季自来送死,偏不忍杀他,我已三举玉玦,全不理会,此机一失,后患无穷。汝可入内敬酒,请以剑舞,趁机击沛公于坐,杀之。否则,尔等皆且为所虏。”
项庄听罢,也不多问,直接闯进大帐,给大家敬酒,然后拔出长剑,朗声道:“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项羽大喜:“诺。”
刘季最喜欢美女给他洗脚,项羽则最喜欢勇士为他舞剑,此二人之爱好,还真是深符其脾性。
于是乎,项庄舞起了他的大宝剑,但见剑锋纵横,杀气汹涌,江东项氏的独门剑法,果然不同凡响。
项羽开始鼓掌叫好,刘季则一边鼓掌,一边腿肚子打颤。好几次项庄的剑气已经扫到了他的鼻尖,耀眼的寒光刺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突地,项庄一声大喝,势如闪电的一剑,已朝刘季喉间直射过去。眼看刘季这位真龙天子就要命丧黄泉,在张良的惊叫声中,一道青影飞过,正挡在刘季与项庄之间,项庄只得硬生生将身子停住,拱手道:“叔父!”
来人正是项伯,刘季可是他的好兄弟好亲家呀,项伯不保护他,谁保护他。
项伯哈哈一笑,拔出长剑朗声道:“舞剑须对舞,电锋交措,可以夺目,庶足娱诸公之乐。”
项羽笑到:“可。”心中却非常恼火,项伯与项庄到底在搞什么明堂,居然在酒宴上玩儿起了这种小把戏;岂不知如果我要杀刘季,也当明其罪而诛之,怎么会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事已至此,他又不好当场戳穿,毕竟这两位都是项家自己人,而且项羽也想趁此机会吓唬一下刘季,来一次极限的外交施压,以震慑刘季集团,所以最终还是决定让二项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唱到底,项羽好好欣赏就是!
项氏叔侄于是开始对舞二人转,同为项氏一族,项伯对项庄的剑法再熟悉不过,他即便打不过对方,也可以用身体来阻挡项庄的剑刺向刘季。而面对自己的长辈,项庄也无法痛下杀手,他只好加快攻势,欲等项伯力竭速度跟不上自己后,再寻破绽完成范增交给他的任务。
真是世上最奇怪的双人舞,真是世上最微妙的决斗。
民间传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时,项伯为了保护刘季,一面舞剑,一边儿挥舞长袖遮挡住刘季,边舞边对项庄讲:“公莫……公莫……”
项伯从此成为一个艺术家,他的舞袖被后人发展成袖舞、巾舞等,称“公莫舞”。因为项伯边舞边说,后人又将其发展为一种新的集歌舞、对白、情节于一体的艺术形式,是现代戏曲的祖型之一。唐代诗人李贺还曾作《公莫舞歌》,极具戏剧张力,特翻译如下:
方形刻花的古老石墩,矗立着大柱九根。 刺杀斑豹流鲜血,注入银瓶痛饮。 宴席上没有管弦乐声,只有鼓吹阵阵。 长刀直立,像要割断筝弦般寒光森森。 门额上的横幅粗锦焕发出血红的色彩,项王仍然没有醉。 范增把腰间的玉玦瞟看了三次,项庄拔剑出鞘,上前起舞。 项伯大惊 ——你这徒有勇力的小臣别妄动,座上是真人赤龙子!当年芒砀山上祥云绕,咸阳王气盛,预兆清如水! 门栓重锁函谷关,五丈大旗已破门环。 汉王今日掌秦印,我断膝挖肠也心甘!司马迁在20岁出头的时候,曾经游历到刘季老家沛县,走访汉初遗老,采集萧何、樊哙、夏侯婴这些革命老前辈的趣闻轶事。幸运的是,他在这里碰到了樊哙的孙子樊他广。樊他广本来继承了樊哙的舞阳侯爵位,可惜二十年前被舍人陷害丢掉了爵位,只能回老家沛县务农。这位命运多舛的功臣后裔看到司马迁后非常高兴,与他大谈高祖时功臣创业过程中的故事,特别是他爷爷樊哙的光辉岁月。而樊哙一生中最光彩照人的一刻,就是在鸿门宴上,这导致司马迁在《史记》中将这场饭局写的尤其跌宕起伏,尤其细节丰富,而其中最丰富的的部分,就是樊哙登场。
当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刘季这顿饭吃的是胆战心惊,度秒如年,值此危急时刻,饶是智计无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张良,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于是偷偷溜出账外,来到辕门外,招呼在外头吃的樊哙、夏侯婴、纪信和靳强四位过来,商量该怎么办。大家等的正心焦,忙围上来问:“里面情形如何?”
“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夏侯婴等人都目露恐惧担忧之色,只有樊哙一跃而起,嚷嚷道:“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随即孤身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执剑,凶神恶煞直闯进去。帐前卫士以长戟交错封门,挡在樊哙身前,厉声道:“站住!汝何人也,不得入内!”
樊哙也不答话,拥盾左右用力一撞,两名卫士立刻仰面倒地,头重重撞在地上,昏死过去。
可怜的两个小临演,这次工伤恐怕要脑震荡了。
樊哙随即掀开帷门正对项羽站立,怒发上冲,直勾勾瞪着项羽,嗔目欲裂,看的人直发毛。
事发突然,全场都愣住了,刘季的酒杯停在半空,项庄项伯则双剑相交,歪着头呆呆望向樊哙这个爱抢戏的高大猛男。
范增导演也傻眼了,这谁请来的演员,关键时刻冲进来闹场子,我的剧本里没这一出哇!
项羽也小吃了一惊,本能的按剑抬起上半身,问道:“来者何人?”
张良赶紧上前介绍道:“此沛公骖乘樊哙也。”(骖乘就是古代主将战车上居于右侧担任护卫的武士,又叫车右。)
项羽歪头沉吟道:“樊哙?哦……当年寡人与沛公合力战濮阳之时,似乎听说过你。”
樊哙高声道:“大王好记性,当年臣随沛公与项王击章邯军于濮阳,攻城先登,亲斩首级二十三,又从攻城阳,下户牖,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沛公西征之后,臣亦一路随战,共斩首秦侯一人、都尉一人、秦兵共一百二十四人,捕虏二百五十八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项羽点头称善,又问:“壮士来此何为者?”
樊哙傲然道:“鸿门设宴,随从人有菜无酒,我见大王讨些酒吃。”
项羽自成年以来,无论谁见了他,即便怀王,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惟有一个宋义,胆敢对他不敬,也早已被他砍了。所以堂上众人,都不禁为樊哙暗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项羽却哈哈一笑,半是挑战半是赏识地说道:“壮士,赐之卮酒。”
左右闻命,便取过好酒一斗,樊哙拥盾半跪,施礼谢过项羽,起身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将那斗酒一饮而尽。
根据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古帛书记载,秦汉时的斗相当于现在的两升左右,樊哙一口气喝了两升的酒下肚,的确可称得是上海量。
项羽心中一声冷笑,果然是个酒囊,我再看你是不是一个饭袋。
“别干喝啊,来人,再赐之彘肩(猪前腿)。”
左右立刻送上一整条猪腿,而且竟是生的。
对了,这就是要故意捉弄樊哙,以惩罚他无礼闯营,老大们吃饭,小弟得懂规矩!
“将军请慢用。”那临演恭敬的一行礼,然后讪笑着立在一旁看好戏。
樊哙却心中一声暗笑,整我?你们还嫩的很呢!樊某参加革命以前就是杀猪的,有时猪肉没卖完,我经常收摊后独自把半头生猪全啃光,这一支生猪腿又算什么?
于是樊哙放下盾牌,将生猪腿放在盾牌上,拔剑切碎,将一条生猪腿啖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生吃猪肉?我屮艸芔茻……,这樊哙难道就不怕吃出个“猪流感”来?
项羽的孩子心性一下子被樊哙给勾起来了,他抚掌连笑道:“壮哉!壮哉!汝复能饮乎?”
樊哙大怒——心想好你个项籍,你想把我撑死啊——嘴巴里却兀自不肯服输:“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
于是,左右随从又取过好酒一卮,樊哙再次拥盾半跪,施礼谢过项羽,起身在众人的鼓掌喝彩声中又将那卮酒一饮而尽。
项羽笑道:“壮士海量,斗酒彘肩,岂不快哉,何谈死乎?况今暴秦已灭,天下太平,汝又欲为何而死耶?”
樊哙道:“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不恐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大王若一意孤行,臣死且不避。”
樊哙此言,看似怒气冲天,其实身段已经放得极其柔软,不仅言必称项羽为大王(其实项羽此时仍是诸侯上将军,并未称王),且委屈巴巴的表示刘季“未有封侯之赏”,要知道刘季早已是怀王封的武安侯,后来追求的是关中王,可如今却说只要封侯之赏就满足了,显然,经过项庄舞剑的极限施压与张良的幕后协调,刘季集团已达成共识,并由樊哙出面,而以这种较为体面的方式对项羽做出了重大政治让步,所以项羽面对樊哙的责问不仅不生气,反而感觉很高兴,于是给了樊哙一个大面子,让他正式入座参与宴席。樊哙便在张良下首坐下。而经樊哙这一搅和,项庄的剑可是舞不成了,于是乖乖退下。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刘季见机赶紧举手发言:“项王……”
“沛公何事?”
“臣要尿尿。”
“去吧!”
刘季如蒙大赦,慌忙拉着樊哙陪着他一起去尿尿,却从厕所上层的跳板下到下层猪圈,穿过一群“二师兄”溜出了项羽的大营——根据大量的墓葬建筑实物及考古发现的壁画、画像砖、陶塑模型等证据材料可知,秦汉时厕所的一般构造是用活动的跳板分隔成上下两层的阁楼式建筑,上层是人如厕之所(所以叫“上厕所”,不叫“下厕所”),下层则一般是猪圈(所以厕所在古代被称为“溷”),猪圈开有专门的门栅通到墙外,专供清除粪便的役夫出入——此等尿遁,正是刘季首创。
过了会儿,张良见项羽已有醉意,便也趁机溜了出来,三人便在辕门外会和。正此时,却见项羽手下一个叫陈平的卿爵都尉冲了出来,拦住三人,道:“项王见沛公久不归,便命在下来问何故?”
张良道:“沛公不胜酒力,在此吹吹冷风,片刻即归饮。”
陈平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刘季,躬身一礼,转身而去。
张良回身对刘季道:“大王请速走。”
刘季有些犹豫道:“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
樊哙嚷嚷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看来这个貌似粗豪的屠夫,其实果颇有些文化,一言竟道出好几个流传千古的成语来。
图:商代蝉纹俎,祭祀礼器,高18.8厘米,重4千克,其主要用于盛放供奉的肉类,也可用于切肉,台面边缘饰有一圈蝉纹,两端有龙纹,两足外侧有饕餮纹。
刘季这才下定决心逃离魔窟,并让张良留下来辞谢完礼。张良问:“大王来何操?”
刘季道:“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
张良答应道:“谨诺。”
刘季握住张良的手,要他小心,张良又道:“这个陈平,似乎有意相助我等,大王可将其记下,此人日后恐有大用。”
刘季点头,便单人独骑先跑,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跑步跟在后面,五人抄小路速回霸上。樊哙等四人为何没马骑呢?一则是为了减小动静,二则万一范增派来了追兵,他们四将也只能回身抵挡,而不会四散逃命。
张良估摸着刘季差不多该到霸上了,这才原路返回项羽军帐,方要入内,却见一人在帐后弹鼓作歌曰:“饥熊下山,揭石见蚁,吞之入喉,不妨咳嗽而出。危乎哉!危乎哉!”
张良转头看去,见其人黄白面皮,神清气爽,执戟而立,只是冷笑,张良好奇的问:“壮士何故冷笑?”
那人道:“范老枉费心,张良能识主;今日脱鸿门,他年镇寰宇。”说完不顾而去,此人正是韩信。
张良大惊,刚要追上去问其姓名,陈平疾出,拉住张良道:“项王酒已醒,欲寻沛公矣。”
是呀,撒个尿咋要这么久,生孩子也生完了。
张良闻言慌忙入帐,道:“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
项羽接过白璧,问:“沛公安在?”
张良道:“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
范增大怒,当着送礼人的面将玉斗毫不客气地丢到地上,拿起长剑把其砍得稀烂,然后目视项庄,恨恨说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我等将尽为之所虏矣。”
范增虽是对着项庄说话,但明显针对项羽。项羽却不以为意,待张良尴尬退出,便笑道:“亚父此言差矣!我杀刘季,反掌之易耳,何必以设筵为由?筵前杀人,甚非长策,使天下诸侯闻之,皆以我不敢与沛公为敌,却赚来鸿门杀之,纵得天下,不得名正言顺,百世耻笑也。况我干戈已定,四海归心,量刘季草芥耳,岂足与我为敌?”
范增无言以对,只好泱泱退下。刘季回到霸上,立即将曹无伤拿出,一刀砍了。
可怜的群众演员。
至此,项羽与刘季达成协议,刘季向项羽臣服,成为项羽手下若干诸侯军的一员,并将咸阳及关中的所有控制权交出,一切听凭项羽处置。刘季这叫以土地换取和平,项羽则叫兵不血刃成关中之主,双方通过鸿门宴各自达成了自己的政治目标。
其实这样的“鸿门宴”,在咸阳、鸿门一带应该还发生了很多次,因为项羽不仅要跟刘季谈,也要跟各方诸侯势力谈,期间必是各种纵横捭阖、各种项庄舞剑、各种威逼利诱、各种剑拔弩张、各种极限的外交施压,但既然是谈判,那么就一定不会真正撕破脸皮杀人。司马迁只采访到了樊哙孙子樊他广,所以能把鸿门宴写的惊心动魄身临其境丰益国际,如果他能够采访到其他诸侯王将的后人,《史记》的这段记载必将更加精彩。
但可以放心,无论台面上搞得多吓人,刘季与其他诸侯王将都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有些“聪明人”认为项羽太过心软的,可以比较一下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会盟讨董卓时刘岱和孙坚,刘岱和孙坚都是在会盟时杀死了自己的政治对手桥瑁、王睿,可结果呢,刘岱和孙坚这种“聪明人”很快就被天下诸侯给抛弃了。更近的例子比如说重庆谈判,老蒋就算再想杀毛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否则他也不配玩儿政治,玩儿政治的核心关键从来不是杀人,而是如何分配利益。
下面这两章是个番外篇,我给大家聊一下两河流域的文明简史。
先说一下“四大文明古国”,即中国、埃及、巴比伦和印度,这个说法流传很广,但其实表述是有待商榷的。
首先,文明和国家不是一个概念,比如中国,在古代其实并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国家,而是指以黄河及长江流域为主而发展起来的中华文明。巴比伦倒确确实实是一个具体的国家,但也仅此而已,巴比伦并不等于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文明,跟她同时代的还有基什、阿卡德、乌尔、亚述、米坦尼等等其他国家。也就是说,中国、印度、埃及都可以是那个地区文明的统称,但巴比伦却不是,如果把两河流域文明看成是春秋战国的话,巴比伦就好比是齐国,把她放在四大古文明中有点别扭。
其次,四大文明古国的概念最早是1900年由梁启超先生提出来的,他在《二十世纪太平洋歌》中写道:
初为据乱次小康,四土先达爰滥觞: 支那印度邈以隔,埃及安息邻相望。注意,梁任公可没提巴比伦,除了中国(支那)、印度和埃及外,他说的第四个古国是安息(注1)。安息并不在两河流域,她是伊朗高原上的一个国家,建立于公元前247年,亦称帕提亚,是与罗马帝国、汉帝国同时代的帝国,与巴比伦并不是一个时代的国家。
其实按我理解,四大文明古国不如叫四大文明源头更为贴切,这四个文明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部紧邻大河。所以叫大河文明:
1、尼罗河文明,即埃及;
2、印度河-恒河文明,即印度;
3、黄河-长江文明,即中国;
第4个,就是“两河文明”。所谓“两河”,是指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都发源于安纳托利亚高原,由西北向东南注入波斯湾,两河冲积出来的平原就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注2)
这块平原的东边是伊朗高原,南边是阿拉伯半岛,北边是安纳托利亚高原,即小亚细亚半岛,西边是地中海东岸和埃及,整个这一大片就是我们熟知的“中东”。
两河文明不像我们中国一样有一条完整清晰的王朝更迭线,由于地理环境的影响,两河流域很开放,四面通达,所以会有各种民族来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有点像春秋战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个民族的人在这片土地上轮番扮演主角,你方唱罢我登场。她诞生的时间和古埃及大致相当,灭亡的时间略早于古埃及一点点。
不过没关系,既然是简史,我们就不用搞得那么复杂,我还是会用一条相对较清晰的脉络给大家捋一遍。
两河的下游一带史称“苏美尔”,这就是两河文明第一个登场的角色,亦是两河文明的源头。苏美尔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城邦,她是一块区域的统称,也是那个区域文明的统称。
目前考古发现的苏美尔城邦约有四十多个,几乎都有名称,著名的有基什、乌鲁克、乌尔、拉格什、埃利都、欧贝德、尼普尔、温马等等,他们的国王在苏美尔王表上可以一一对应上。
虽然苏美尔地区的人讲同一种语言,写同一种文字(楔形文字),聊同一种神话传说(苏美尔神话),同属一个文明,但在很长的时间里,苏美尔地区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
直到约公元前24世纪,一位名叫萨尔贡的人横空出世,带领他的阿卡德王国战士,席卷了整个苏美尔地区,第一次完成了统一大业。(注3)
这个其实和秦始皇很相似,大河文明的发展历程大同小异,都是由一群散乱的城邦逐渐走向了大一统。
可是再往后,画风可就不太一样了。
萨尔贡建立的阿卡德帝国只存在了一百多年,并没有万世一系的传下去,并且,他也不是苏美尔人,阿卡德位于两河流域的上游,对于苏美尔人来说,这其实不是一次统一,而是亡国,大家都成了萨尔贡的奴隶。
这事当然受不了,如果苏美尔地区好比是中原的话,萨尔贡的阿卡德就好比是关中,秦国一统天下,在当时的关东六国看来,其实是沦陷,奋起反抗自然是此起彼伏。
于是,在阿卡德帝国衰弱的时候,苏美尔的乌尔城邦举起了“义旗”,推翻了阿卡德帝国,再一次统一两河流域,是为乌尔帝国。(注4)
乌尔帝国的鼎盛国王为乌尔纳姆,虽然他是通过阴谋篡位上台的,但却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在他手里,乌尔帝国真正完成了两河流域的统一,并且为后世留下了一部划时代意义的法典,即《乌尔纳姆法典》,这部法典比我们熟知的《汉谟拉比法典》要早了差不多两百多年。
《乌尔纳姆法典》并不是在乌尔纳姆生前就完成的,它历经了两代人,在乌尔纳姆的儿子舒尔吉手里才正式完成,并刻在了泥板上,只可惜没有完整的保留下来,只剩下残片。
图:《乌尔纳姆法典》泥版残片,现藏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
乌尔帝国统一两河之后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大约也是一百多年,和所有的大帝国一样,末期都是对地方失去了控制,然后各城邦又纷纷独立,这时候外族部落总会恰到好处的来插一杠子。
这次来捣乱的是阿摩利人,他们最后抬起脚踹翻了乌尔帝国,苏美尔人最后的辉煌到此结束,以后他们就只是两河流域的观众了。
踹翻乌尔帝国的阿摩利人在一个叫巴比伦的地方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城邦,这就是古巴比伦王国(后面还有一个新巴比伦王国),我们通常说的文明古国巴比伦就是打这算起的。
在阿摩利人之前,其实苏美尔人就已经在巴比伦繁衍生息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巴比伦只是众多城邦之一,并不显眼。直到阿摩利人时期,巴比伦才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继阿卡德、乌尔帝国之后,第三次统一两河,并且,苏美尔流传下来的文明到此时集中总爆发。
古巴比伦的天文历法、数学运算、建筑工程、雕刻、法典都达到了新的高度,尤其是法典,在《乌尔纳姆法典》的基础上,完成了更加全面和详细的《汉谟拉比法典》,并且这个法典一直保存至今,是巴黎卢浮宫的镇馆之宝。
图:《汉谟拉比法典》,现藏于法国巴黎卢浮宫
汉谟拉比就是这部法典的主持者,他是古巴比伦的第六代国王,古巴比伦在他手里达到了全盛,听过周杰伦《爱在西元前》的朋友一起来哼哼开头部分: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 刻在黑色的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雄才伟略的汉谟拉比把古巴比伦所有的气运都用尽了,他一死,古巴比伦就一落千丈,又陷入了那种帝国循环,中央实力衰退,地方坐大,帝国最后瓦解了,慢慢的又变回了一个小城邦,暂时退出了两河流域的舞台(后面还会回来的)。
古巴比伦衰弱后,两河舞台的视角从下游挪到了上游,主角有这么三位:米坦尼、赫梯、亚述。
首先发力的是米坦尼王国,约公元前16世纪,米坦尼成为了两河上游的霸主,雄心壮志的他们本想一统两河,可惜生不逢时,他们碰上了前无古人的埃及帝国,并且不巧,正好就是埃及最强大的第十八王朝(关于古埃及的历史,我以后会介绍),更不巧的是,他们不但碰上了埃及史上最牛逼的王朝,还碰上了他们最牛逼的法老——图特摩斯三世。这个倒霉催的,完全不是对手,米坦尼不得不向埃及认怂,把公主嫁给图特摩斯三世以求结盟。
米坦尼崛起的时间大致和埃及第十八王朝相同,衰弱的时间也差不多和第十八王朝相同,一直笼罩在埃及帝国的阴影下,实在是憋屈。
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就在米坦尼衰弱的时候,他们西边的邻居登场了,这就是第二位主角,来自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赫梯帝国。
严格来讲,赫梯并不在两河流域范围内,但是从文明上来看,他们和两河文明是一脉相承的,他们也使用楔形文字。
其实早在古巴比伦汉谟拉比国王去世之后,赫梯就露过一次脸,不过那次他们并非以霸主的身份登场的,而是“土匪”的身份。他们趁着古巴比伦衰弱之际,沿两河一路横扫,洗劫了巴比伦,可是却出现了分赃问题,爆发了内战,大家无心统治苏美尔地区,纷纷撤回老家夺权去了,有点像后来的蒙古。
赫梯撤回安纳托利亚高原后,就爆发了数十年的内乱,国力急转直下,这才给了米坦尼称霸的机会。
之后他们痛定思痛,认为根子出在继承人问题上,实在是太乱了,没有个统一的标准,于是在一位叫铁列平的国王领导下,赫梯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革,不但确立了长子继承的王位传承制度,同时还对国家的政治制度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改,颁布了一系列的法典,这就是赫梯史上最著名的“铁列平改革”,研究两河文明政治体制的人绝对绕不过这次改革,它直接导致了赫梯从“土匪”蜕变成了霸主。
此消彼长,就在米坦尼衰弱之际,赫梯出手了,在他们最伟大的国王苏庇路里乌玛一世的带领下,赫梯夺取了两河上游的大片领土,米坦尼王国的空间被严重压缩,而由于埃及内部忙于宗教内斗(注5),无暇东顾,所以支援不了米坦尼,米坦尼被赫梯揍成了猪头。
之后的两河流域政治格局就有意思了,大约公元前14世纪,由于赫梯的崛起,米坦尼不得不加强了和埃及的联盟,共同压制赫梯,而赫梯为了寻找盟友,居然跨过了米坦尼,与两河下游的苏美尔诸城邦结盟,在米坦尼背后捅刀子。
两河流域的人也会玩远交近攻。
不仅如此,赫梯还找到了另一个盟友,位于米坦尼王国统治境内,这就是两河流域上游舞台登场的第三个主角——亚述王国。
注1:其实梁启超自己也并没有搞清楚安息究竟在哪,他认为安息就是小亚细亚,也就是说,梁启超认为的四大文明古国是中国、印度、埃及和小亚细亚半岛上的那个国家,他以为那个国家是安息,但其实安息帝国的势力范围从来没有到达过小亚细亚,当时统治小亚细亚的是罗马帝国。
注2:我们现在看到的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在下游是并成一条河流入波斯湾的,但是在当时并不是,当时两条河流是分别入海的。
注3:萨尔贡统一两河时,埃及正处于金字塔时代,萨尔贡比胡夫法老大概晚了两百年左右,而我们中国,大致是尧舜的时候。
注4:阿卡德帝国其实不是被乌尔人直接推翻的,帝国末期,游牧部落库提人入侵两河,灭亡了阿卡德帝国,这时候苏美尔各城邦复兴,乌尔城邦拔得头筹,击败了库提人,率先完成了统一。
注5:以后会提到,就是埃赫那吞宗教改革,这个时期,埃及国力收缩,迦南成了“三不管地带”,《圣经》中的摩西《出埃及记》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
公元前207年11月底,项羽在巨鹿之战打败王离,章邯,又收降章邯,而率四十万诸侯大军经渑池、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一带)逼近函谷关,刘季欲遣人开关门迎接项羽,关中儒者解生却劝他说:“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闻项羽号章邯为雍王,欲使之王关中,若不早为定计,沛公必不得此地矣。不如急使兵守函谷关,无纳诸侯军;稍征关中兵以自益,拒之可也。”(据陆贾《楚汉春秋》)
刘季利令智昏,他果然派兵去函谷关,坚守关门,无论何军,一概不准放入!
这些儒者,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刘季之前在霸上的“约法三章”里已向天下宣布,他要“待诸侯至而定要束”。可现在他出尔反尔,竟派兵把守函谷关,阻止诸侯入关,这就将自己置于与天下诸侯为敌的危险境地,从灭秦功臣一下子成了反革命,这正好给了诸侯们除去他的绝好借口。
在这个世界上,利益就是实力,没有实力求利益,等于没车没房追女孩,那八成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果然,项羽震怒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那可要血流成河!
“英布,给我攻关,抵抗者杀无赦!”项羽一声令下,他的头号小弟英布顿时如打了一针兴奋剂般,带着几万兵潮水般向函谷关涌去。
函谷关,立刻血流成河了,关内数千守军,尽数被英布屠杀。
血流成河只是一个开始,百二秦关,即将血流千里,因为复仇者来了,而且是震怒的复仇者。
项羽军入关以后,沿渭水南岸由函谷关向咸阳西进,一路高歌猛进,至戏水西岸的鸿门一带驻扎下来。
鸿门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中尉军之前的驻地。当然,这支军队早在刘季入关时已在蓝田一战中覆灭了。项羽和他的大军正好废物利用,驻扎在他们留下的大营里。在鸿门大营的南面,就是秦始皇修建了三十七年、不久前才投入使用的陵寝;而在骊山陵的南面,便是刘季的霸上军营。两军隔山而望,距离二十公里,快马只需一个时辰,显然,项羽是来找刘季算账了,这一年来的恩恩怨怨,咱们两兄弟可要好好算算。
当是时,项羽军四十万,刘季军十万,一个在秦陵北,一个在秦陵南,秦陵也不知,该由谁主沉浮?
刘季追悔莫及,他没想到,当年曾助秦国抵挡东方六国兵锋长达百年的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面对诸侯大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如今项羽兵临城下,为之奈何?
难道真的要与他这位脾气暴躁的项老弟兵戎相见吗?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完了完了。
霸上与鸿门,紧张的气氛几乎让所有人喘不过气来,项羽心中的怒火尚未平息,很快又一次被人无情的点燃了。
这个人叫曹无伤,是刘季手下的左司马,当他发现刘季大事不妙后,立刻决定上演无间道,来向项羽告密,以另谋出路,投靠项羽这座更大的靠山。
项羽与刘季曾并肩作战达半年之久,两军中人多为故旧,这个曹无伤,相信在此期间,早已与项羽熟识,所以双方才这么快的搭上了线。
曹无伤派人对项羽说:“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这个曹无伤可不是小人物,此人是最早追随刘季从沛县出来打天下的元老级人物。刘邦初起之时,正是他率军击败了前来围剿qr.a82.BiZ74的秦军并且俘杀了泗水郡守壮。要知道当年项羽刘季联手才斩杀三川郡守李由,所以曹无伤俘杀泗水郡守壮一事,乃是极大的功勋,而他所任左司马之位,在楚国军制中仅次于大司马之下,那也是极高的军职。
刘季沛县嫡系高级将领曹无伤的反叛,说明刘季十万大军并非铁板一块,就连刘季的沛县嫡系(除樊哙、夏侯婴、纪信三位生死之交外)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忠心,当生死利益攸关之时,我很怀疑他们的忠诚度,如果韩信当上齐王之后奋起而与刘邦争天下,曹参、周勃、傅宽、齐受、陈涓、丁复、陈武、孔聚、陈贺等人的立场恐怕也堪忧。
而正因为曹无伤地位非比寻常,所以他的情报准确度应该是非常高的,项羽听罢,只觉自己的小心肝再次被一枚小暗箭正正刺中,他怒不可遏,拂案而起,在帐内暴走不止。
——好你个糟老头子刘季坏得很哪,我二人相约共入关中诛灭暴秦,为千千万万的楚人报仇,誓言犹在耳边,你却重用秦之宗室,独占秦之珍宝,抗拒诸侯入关,乘人之功,而夺为己有,还擅自勾结秦人,搞分裂,搞独裁,搞复辟,此丧心病狂之举,既伤兄弟之义,亦伤楚人之心,我项羽饶不了你!
帐内诸将也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请求项羽立刻攻打刘季,将这个现行反革命抓起来治罪。
英布道:“沛公招纳降王子婴,遂尔释放,惟知独擅,而不知怀王之命,此其罪一也;邀买人心,改秦法律,此其罪二也;拒关遣将,阻诸侯之兵,此其罪三也。刘季有此三大罪,项王可代怀王诛之。”
范增也劝项羽:“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好美姬。乡人最贱恶之。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不是他没感觉了,此其志不在小也。吾令人夜观天象,见云成五彩,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此言可见,范增相当有智慧。你想想,一个贪财好色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正人君子,这正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越隐忍,他越克制,他所图就越大;而且一旦让他图谋得逞,那些被压抑的欲望,就会被重新唤醒,并更加疯狂,最终必将一切都囊括在他的权欲之中。
从这句话我们还可以看出,范增其实是个阴阳家,而阴阳家最大的学问就是望气,他们能从玄之又玄的气中看出上天的意志,这在唯物主义的我们看来似乎有些愚昧可笑,然而在遥远的中古时代,人们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冷静如司马迁也只能说:“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甚至就连著名的无神论者东汉学者王充也认为:“项羽用兵过于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国命系于众星,列宿吉凶,国有祸福;众星推移,人有盛衰。”可见这样的想法多么的深入人心。
所以在中国历史所有成功伟人的身上,无一不被有意无意的披上了件叫做“天意”的神秘外衣。
刘季也不例外,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靠了这些所谓天意的加持,他和他的臣子们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对此大加宣传,这样一种舆论的威力,是百万雄兵也难以抵敌的。范增正是被这样的舆论给击倒了,而项羽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后来他想不信都不行了——天意这玩意儿,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信的人多了,还真成了那么回事。
不过这会儿,范增决定逆天而行,帮助项羽对抗天意的选择,成功与失败,在此一举。
项羽却不相信天意,他只想快些解决自己与刘季的恩恩怨怨,于是他果断下令道:今晚大飨士卒,明日一早大军出动,收拾刘季他小样儿的。
我也不相信天意,但有时候历史的主角们仿佛真如那打不死的蟑螂小强,无论面临多大的危机,往往都能有贵人相助,从而化险为夷,绝地逢生,一如电影情节般狗血。
而这次助刘季脱险的贵人,不是旁人,竟是项羽的血肉眷亲,季父项伯。
真没想到,项羽的小叔竟然会在关键时刻胳膊肘往外拐丰益国际,难道真的是天不欲死刘季?
项伯与项梁一样,早年曾游侠四方,后因杀了某位秦国高官而被秦政府通缉,于是逃到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好友张良的家中躲避。项伯与张良,可以说真正的生死之交,那都是从血海里淌过的情谊。
一别多年,项伯已是楚国的左尹(左丞相),项羽最信任的人之一;张良也已是韩国司徒(相当于丞相),刘季手下头号谋士。
而今张良有难,项伯怎能不救?于是他连夜驱马来到刘季军中,要张良快点走,跟他一起私奔,别陪着这艘破船一起沉了。
“贤弟速走,毋从沛公俱死也!”
项伯讲义气,张良又何尝是个寡情之人,他哪能一遇危险就弃刘季而去。
“臣为韩王送沛公;今闻急而不顾,不义也,不可不告知。请公少坐。”
于是张良入内将这个重大军事机密告诉了刘季,刘季大惊失色。
“事急亦,今为之奈何?”
张良沉着脸道:“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恼急之下,张良竟连古文都忘了说。
刘季一脸尴尬:“解生说我曰‘距关,勿纳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
张良道:“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刘季与项羽此时应尚未称王,但在张良口中他们竟都成了王,这句话说的颇有意味。
刘季默然良久,方道:“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
刘季很喜欢说“为之奈何”,好像啥也不懂的样子。所以日本作家司马辽太郎在《项羽与刘邦》中,便把刘邦说成是一个“可亲的愚人”,“当然并不是说他蠢,而是说他这个人总是一览无余,没有鲜明的主张和立场,就像一个大袋子。没装东西的袋子形状不固定,也没有自己的思考和主张,唯一的好处是有容量。这反而比贤者更能成为栋梁吧。贤者自己的思考力不论多么优秀也总有界限,袋子却能容纳贤者为己所用。”
由此可见,虚心求教,这在人君而言是个好品格,需要帮助的时候,就直接低头,没必要逞强、遮掩。只可惜,项羽从来不明白这一点。
张良道:“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
刘季道:“君安与项伯有故?”
张良道:“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
刘季道:“君与项伯谁年长些?”
张良道:“项伯年长于臣。”
刘季道:“君快与我呼入项伯,我愿以兄礼相事。如能代为转圜,决不负德!”
乱了辈分了,乱了辈分了,刘季本与项羽兄弟相称,现在又要与项伯兄弟相称,如此项羽岂不是和项伯也成了兄弟?不过刘季这会儿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活命,让他认项伯做爷爷都成,就只怕项伯不敢答应。
张良于是一转身做了媒人,热情的介绍项伯与刘季认识。刘季满脸陪笑,盛情延项伯入坐上席,哥哥哥的叫个不停,并亲自为项伯斟酒请寿,还提出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项伯的公子,约为儿女亲家。
项伯本是来劝张良与自己私奔的,没想到却被刘季拉下水了,然而好兄弟张良的面子又不能不顾,于是尴尬的项伯只得尴尬的接过酒,尴尬的笑,尴尬的喝。
好在刘季这社会人别的本事一般,拉关系交朋友的功夫却是超一流,几杯黄汤一灌,几个笑话一说,两人的关系立刻热络起来,兄长贤弟亲家公呀叫个不停,看的旁边的张良都有些嫉妒了。
酒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不管多不熟的人,只要酒精一刺激,神仙都得来劲,啥事儿都好商量。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汉高祖亦用同样的方法从项羽阵营中拉过来一个重要人物。酒啊酒,酒就是无形刀,酒就是销魂剑,美酒与美女一样,那都是瓦解人心的无敌法宝啊,天下英雄,谁能挡的过此物一击。
从史书记载来看,刘季的女儿最终没有嫁给项伯的儿子,而是嫁给了他更需要笼络的赵王张耳之子张敖,不过这会儿是求人,他得尽量展现自己的演技,于是趁着酒意微醺,刘季紧紧拉住项伯的手,眼泪莹莹的说道:“亲家公明鉴,小弟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项王。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我刘季非寡情之辈,项王之恩义,我岂有一刻忘怀。吾入关之后,日日夜夜盼项王至,岂敢反乎!愿兄具言臣之不敢背德也。”
如此演技,刘季真不愧中国酒桌第一人之称。而由此亦可见,在动荡的乱世之中,能力乃至实力往往可能都没有弹性重要。
果然,在酒意的刺激下,“文艺老年”项伯变得越发感性,他被刘季的深情深深打动了,原来人家就是先来清理下环境,当个维持会长,好帮助我们接收的,看看,多好的同志啊,他怎么可能背叛革命呢?好!我一定帮你据实转告项王,不过贤弟明早还是来鸿门一趟,将误会解释清楚,为兄包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刘季大喜,抱住项伯连连称谢,如果不是张良在身边,他早就一嘴巴亲下去了。
就这样,一场酒下来,项伯变心了,从此身在楚营心在汉,后来即便两军对战,他也多次偏帮刘季,等于成了刘季手下最高级别的间谍;而刘季也挺够意思,项羽死后其项氏族人一个没杀,全部赐姓为刘,还封了四个侯,其中这位刘伯便因“破羽尝有功”又当了十年汉朝的射阳侯,舒舒服服的颐养天年至寿终正寝。
其实项伯本也不是一个卖主求荣之人,关键还是人家刘季的演技好,问世间谁能挡的过一个堂堂君王自己低声下气礼遇有加呢?项伯这种性格,说的好听那是义薄云天,说的不好听就是感情用事,其实项羽何尝不是这样呢,相信项氏一族人应该也大多如此,祖传来的。
项伯在刘季那喝了个爽,连夜又回到鸿门,却见夜虽已深,大帐之内还是红烛高照。项羽正独自一人大口大口的饮酒,虞姬则在旁为他放歌舞剑。
楚歌,美酒,英雄,美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组合了么?
项伯望着那个风情万种的俏影在纵横的剑气中摇曳飞舞,听着那如思如慕如寄如诉的凄婉楚歌,一时间竟在账外痴住了。
原来金戈铁马的军营,也有柔肠百转的时候。
“项王,左尹项伯求见。”
“原来是叔父,进来吧,陪我喝两杯。”
同时,虞姬知趣的退下。
项伯走进营帐,在项羽下手坐下,恭恭敬敬的说道:“夜已深,项王为何还不去歇息,却在此一个人喝闷酒?”其实论官位、论辈分,项伯都比项羽高,但自从巨鹿之战,项羽兵威震天下,这君臣之份早已经明了。
项羽将卮中之酒一饮而尽,道:“唉,叔父,我真不明白,沛公与我虽非刎颈之交,却也是曾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他怎会对我如此无情无义?”
项伯一听正好,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于是他将自己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儿对项羽和盘托出,并极力说服项羽与刘季大和解。当然,他省去了自己与刘季已然亲上加亲的私事儿。
项伯最后说道:“沛公不先破关中,大王亦未能骤入,今人有大功而击之,岂非不义?不如因善遇之。”
项羽一生豪侠,最怕别人说他不义,而且叔父亲自开口来为刘季说情,他总不能驳长辈的面子。于是项羽动摇了,他答应项伯,同意刘季前来陈情说明,并下令撤消攻击令。
刘季从不为了感情而牺牲自己的利益,项羽则相反,他从不为了其他的考虑而牺牲感情。这就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鉴于军中已出现不知名的叛徒,为稳妥起见,刘季只带五名亲信近臣乘车前去参加项羽的鸿门宴。陪同刘季前往的五位近臣是张良、樊哙、夏侯婴、纪信和靳强。这五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刘季的忠诚绝对无可怀疑,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可能做出像曹无伤与项伯那样的事情出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鸿门,项羽传令,张良随刘季入营赴宴,其他人则在辕门外侯着。
鸿门赴宴,有如虎口求生,可是刘季却满脸轻松边走边笑,仿佛就是来参加一个好友聚会般,英雄胆略,果然非同凡响。
刘季入得大帐,却只见项伯一人起身相迎,项羽与范增则高坐席上,一个面沉似水,一个面有喜色。
项羽面沉似水,是因为他对刘季余怒未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范增面有喜色则是见刘季竟肯亲自上门挨刀,这可真是为他省下一大笔麻烦。
至于项羽的亲兵们,则一个个持戟怒视,杀气腾腾,恨不得立刻活吞了刘季。只有一个叫韩信的奇怪家伙,带着满脸看好戏的神色,躲在一旁暗观其变。
此等情景,若是换作旁人,老早尿裤子了,可是刘季却哈哈一笑,带着满脸的热乎劲,上前朝项羽拱手道:“哈哈哈哈,经年不见,项老弟风采依旧啊!”
面对刘季的热情,项羽却觉得眼前这位故友突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还是那张亲切的脸庞,还是那抹痞痞的坏笑,一切本应很熟悉,可是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感觉从他心底莫名的升起来,升起来,卡在他的喉咙里,好难过,好不舒服。
“刘……沛公今非昔比,意王关中矣。何必对项某再称兄弟。”
尴尬,这可真尴尬。
刘季的笑容顿时僵在脸庞上,突地,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其事的对项羽施礼陈谢,毕恭毕敬的说道:“臣与将军戮力而s3.a82.BiZ74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望将军明察。臣此次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临幸。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在项羽的印象里,刘季一直是个热情爽朗爱开玩笑的老小孩模样,他万万没想到,这老小孩竟也会如此之正经,如此之谦恭,向自己称臣;且说话间眼泪盈盈,情真意切。别说是项羽了,就算是现代科学的测谎仪,也会测出刘季此言非常真诚且没有说谎的结果。
于是,项羽的心一下子软了,这些天心中积累的无数怨气,也顿时间烟消云散。
——刘季既然先软下来,那我无需再硬下去了,说到底,我与他之间只是人民内部矛盾,没必要非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若真因此而狠心灭了从前的好兄弟,倒让世人觉得我项羽心胸狭窄小家子气了!
再说了,项羽能与刘季在鸿门达成和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要知道,项羽的大军虽然有四十万,但成分复杂,其中还有十几万秦兵,十几万诸侯军,剩下十万楚军,才是项羽真正能掌控的力量。若双方真打起来,就算项羽赢了,也会有相当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刘季一路西略地,如今包括砀郡、南阳郡还有关中之地,都是刘季的地盘;而项羽虽是真正战胜了秦军主力的大功臣,但其实除了江东三郡,其他地盘他都还不能控制。这又如何能称王称霸乃至称帝呢?所以如果刘季这位灭秦二号功臣能够与其他诸侯一样奉项羽为诸侯盟主,并交出地盘和军队,由项羽统一分配,免了干戈扰攘,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项羽哈哈一笑,起身下座,亲执刘季之手,将他扶起,不无内疚的说道:“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项羽怎么随随便便就把曹无伤给卖了,人家好心给你通风报信,你却如此坑惨人家,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项羽虽然没有很牛的政治权谋,但绝非一个毫无情商之人,他一口卖掉曹无伤,只能说明他真得很内疚,他急于修复他与刘季的友情,所以不惜抛出小曹这个倒霉的牺牲品。更重要的是,项羽想要告诉刘季:你的核心团队也不是铁板一块,真到了关键时刻,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背后捅刀子;所以你啊还是乖乖回到你项老弟我的怀抱吧。听我的话,跟我合作,我保护你。
于是,项羽不管范增脸上的阴沉与不安,只吩咐摆下酒宴,要与刘季一醉方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酒不能解决的,如果一卮不够,那就两卮。(卮,盛酒之器物,容量为一斗。)
刘季多聪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项羽的信号,当下立刻识相起来,主动北向而坐就末席,力劝项羽项伯东向而坐就上席、范增南向而坐就次席——这个态度,明显表明自己低人一等,地位甚至比范增还低——刘季此人,可谓能屈能伸矣。
事情发展到这里,刘季已经明确表示了放弃“王关中”的意图,对项羽表示了臣服,对项伯、范增等楚军高级将领也表示了卑躬屈漆,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正,项羽对此很满意,他更加没有杀刘季的想法了。
可是范增却不甘心,他坚定的认为刘季是个心腹之患,不除之不可安枕而眠。于是他在席间数次给项羽使眼色,示意项羽动手!
从范增这个举动来看,在鸿门宴之前,项范二人早已商量好了这次要干掉刘季,就像上次干掉宋义一样,用最简单最利索的方法解决问题。但范增不知道的是,虽然时间很短,但项羽在政治上已经比从前更成熟了。宋义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光杆司令,杀了他马上可以取而代之;可刘季却是坐拥十万大军的诸侯,且大部分班底都是他自己招来的,你若随意杀了他,刘季的老兄弟们在恐惧与愤怒之下,再拉一帮诸侯跟项羽拼了,这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再说了,巨鹿一战,项羽已威震诸侯,世称天下战神,现在战神却在饭桌上杀一个诚心前来归服之人,实在有够离谱。这跟让姚明与中学生打篮球还犯规有什么两样,你让姚明以后还怎么在篮球界混!范增这是空有眼光没有方法,他看到了刘季的可怕雄心,确实高瞻远瞩,但却没有看到近在眼前的近忧,这叫远视眼,是病,得治!
于是项羽对范增的表演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的与刘季劝酒。刘季看着范增在那里眉飞色舞,心中害怕个不行,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说着些陈年老调的笑话,逗笑点很低的项羽开心。
项王,我同你说个笑话吧!
说来听听。
奸夫闻亲夫归,急欲潜遁,妇令其静卧在床。夫至问:“床上何人?”妻答云:“快莫做声,隔壁王昌,被其妻打出来,权避在此。”夫大笑云:“这隔壁老王真可笑,老婆值得恁怕?”
哈哈哈哈……
在鸿门大营隔壁的秦始皇的陵寝上,都能听到刘项二人的爽朗大笑。
五年前(公元前212年),刘季还是秦帝国一个小小亭长的时候,曾经被征调到咸阳给秦始皇修建了一年的阿房宫。在此期间,他与项羽一样有幸瞻仰了始皇帝的超强气场与赫赫依仗,不过项羽当年对此表现得更多是反叛者的悍戾与不屑,而刘季表现得却更多是对权力与地位的艳羡,所以他在人群中慨然长叹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矣!”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仅仅五年后,刘季这个貌似白日梦般的梦想就实现了。而今,秦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秦三世嬴婴就跪倒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
美梦成真,刘季感到一阵阵晕眩,那种感觉,好美妙,犹如三四十年前那久远的初恋。
刘季的初恋是谁,历史上已不可考,他和吕雉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七岁了,之前恐怕已不知经历过了多少女人。这位好酒及色的亭长大人,不仅常在女老板的酒馆里留宿,并且还与外妇曹氏有一个婚外的儿子刘肥。
受降仪式后,部下有人建议诛杀秦王子婴,刘季拒绝了,他说:“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降,杀之不祥。”
刘季与项羽不同,他与秦人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刻骨仇恨,他只想做一个征服者,而不是一个复仇者。
于是,刘季派人将子婴看管起来,然后率军进入咸阳。
咸阳,这座自从建城以来从未被攻破的天下第一大都市,在公元前207年的寒冷冬季,终于被扒开了她神秘的外衣,赤裸裸毫4t.a82.BiZ74无保留的展现在从东方来的征服者们面前,玉体横陈。刘季手下一军如狂,他们冲进了秦帝国的府库,坐地分赃,将里面的金银财宝一抢而空,这就是他们作为征服者应得的奖赏。
这些人大多出身贫贱,天下大乱之际提着脑袋奋斗,奢望他们拥有什么洁身自好大公无私的高尚情操,未免有些不切实际,诛灭暴秦救民于水火只是表面功夫,关键还是得让劳苦功高的革命者们先富起来。
刘季管不了,也不想管,因为他自己也在纸醉金迷的咸阳宫殿内彻底迷失了。富丽堂皇的宫室、帷帐,稀奇古怪的珍禽、异兽,眼花缭乱的金银、宝物、美女,无一不是能令世间豪杰为之消魂蚀骨的致命毒药。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当皇帝真是好哇,要什么有什么,想干嘛就干嘛,我刘老毛一生得尝此滋味,死亦无憾!
如果刘季继续这么堕落下去,大汉王朝也就不会在中国历史中出现了。还好,萧何、樊哙、张良这三个难得清醒的杰出小弟,关键时刻给了刘季一声当头棒喝!
首先要感谢萧何,别人都忙活着抢金银救美女,他却忙活着抢救秦政府的典籍图册,其中包括秦朝的法律文告、山川地图、以及帝国的土地、矿产、牲畜、交通、物流、户口、税收等珍贵资料,这些资料使得刘季集团拥有了天下军事要塞的详细地图,以及户口、物产资源等珍贵情报,为他们日后攻城夺关,以及充分发挥秦制高效动员能力征兵征粮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事实上,刘季在还定三秦后的第一时间,便彻底废除“楚制”,而根据萧何提供的资料改依“秦制”,是为“汉承秦制”。刘季集团虽然大多是楚人,但也大多是基层秦吏出身,所以他们在灭秦以后并没有与秦人产生矛盾,反而成为了秦人的政治代言人,日后刘季统一天下,也大多是靠了秦人与秦制的力量(注1)。战国时代秦灭了楚,秦末楚灭了秦,汉初刘季又率领着秦人与楚人共同灭了楚,到最后,天下都成了汉人,再无秦楚之分——而这段奇妙的历史进程,也让以黄河文明为核心的华夏文明,晋升为整合了黄河(秦人)与江淮(楚人)文明的汉文明,自此,我们民族的名字诞生了。
其次要感谢樊哙,没想到这个从前只会屠狗和屠人的莽夫,竟颇有政治眼界与觉悟,简直可以说是超越了上下五千年绝大多数的底层造反者。他劝刘季说:“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
刘季不听,他一面舒服的泡着脚,一面美滋滋的接受着秦宫美女的按摩,淫笑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乃公自觉困倦,不欲与你多言!你啊不如就在此与乃公一同享受吧,噫嘻,爽哉,美人儿你的技术真好!”
樊哙为之气结,只好跑去找张良帮忙。刘季集团大多出身底层,对于诱惑大多难以抵挡,只有张良出身韩相世家,吃过见过,也知道干大事需要克制欲望,心胸眼光都高于常人,找他就对了!而张良一面吃惊于樊哙的觉悟,一面也不由大呼不妙,赶紧冲进秦宫中,把刘季从“红烛帐暖被翻红浪”中拉出来,当头断喝道:“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先缟素而抚民心。今公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
张良之语看似与樊哙差不多,但实际更深入了,樊哙只是觉得不能学秦二世搞腐败,张良却明明白白告诉刘季: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抚民心”,走群众路线;可你留在这秦宫里享受,上行下效,将士们也学你一个个住到咸阳城的官府、私宅里去扰民,抢掠,加剧军民矛盾,你这“关中王”的位子以后能坐得稳吗?我深深怀疑。
刘季一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虚心”二字,他听了张良的忠言,马上虚心接受,一咬牙放弃了快乐成仙的享受,并对自己的错误行为进行了深刻反省与自我批评,然后穿上衣服毅然决然离开秦宫,让宫里的美女独守空闺,然后将军队退出咸阳,禁止抢掠,还军灞上。从这一点,刘季就远胜后世黄巢、李自成、洪秀全之辈;毕竟,要一个好酒及色的老流氓,克服自己男人基因中的本能冲动,这需要很大的定力与毅力。
一个月后,在萧何张良等人的耐心教育下,在政治上已全面成熟的刘季召集了关中的父老豪杰,宣布了他的全新施政纲领:
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耦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吏民皆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且吾所以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要束耳。这就是楚汉之际著名的成语“约法三章”典出之处。
从这段施政纲领中,我们可以获取以下几个信息:
第一:作为先入关的征服者,刘季决定当仁不让的称王关中。
第二:去除秦法,只约法三章:杀人偿命,抢钱有罪,伤人坐牢。
第三:投降的秦吏,继续做官,不做调整。
第四:为不扰民,驻军霸上,等待各路诸侯入关再计大事。
当时,经赵高与二世之手后,秦法之严苛,已相当变态,变态到连老秦人都受不了了;故先行废除。当然,刘季这么做,并非真的要全盘舍弃秦国的法律,否则“汉承秦制”从何说起?
其实,秦法最严苛的地方,便是诽谤、连坐、逋逃(因苛政而逃亡)三种。这三种法律的执行,固然能将老百姓牢牢的控制住,但需要耗费大量的基层人力,而此时关中的旧统治秩序已经崩溃,刘季团队一时间亦无法恢复,所以不如放手,这样反而能在政权过度期间维持住基本的秩序。此举看似无为,实乃高超的政治智慧。
况且,稍有法律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个国家的法律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体系,绝不可能用三条法律条文代替一切。而且,以当时的情况uv.a82.BiZ74汉朝继承秦法才是最简单的选择。所以很显然,“约法三章”只是刘季集团的一种政治宣传手段,一种展示给天下“苦秦者”的政治姿态与政治表演而已。
总之这“约法三章”只是暂时的收买人心之举,等到刘季还定三秦,仍然还是要实行秦法的,只不过稍加改良而已。所以,在汉承秦制的同时,史书上还有汉承秦弊的说法,事实上,秦法中有些糟粕,如肉刑、烹刑、醢刑、车裂、腰斩、连坐、诽谤、秘祝(秘祝在蒙恬篇已述)、具五刑、夷三族、妖言罪、挟书律(敢有挟书者族),以及禁酒令(三人以上无故群饮者罚金四两)等恶法要到汉文帝时期才被废除。刘邦与惠帝吕后期间,还照用不误(注2)。毕竟刘季集团大多是秦吏出身,他们习惯了这种严密苛刻的作风。
史书记载,刘季的演讲完毕后,秦民无不欢声雷动,他们纷纷载歌载舞,杀牛宰羊,感谢刘季这个救民于水火的伟大革命领袖。
刘季根本看不上那几头破牛羊,真正值钱的东西他早从秦国府库里抢够了,与其贪这些小便宜,不如表现一下自己的高风亮节,树立一下自己的高大政治形象,于是他毅然决然的拒绝了秦民的馈赠,深情的说道:“仓粟多,非乏,不欲费民。
史书记载,秦民从此对刘季死心塌地,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看来刘季在政治上的确成熟了。收买人心,这是政治家必修课程,可惜项羽不爱学,也不屑学,所以我们说项羽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在武艺上他是高手中的高手,在军事上他是专家中的专家,然而在政治上,他比三岁的小孩还幼稚。
注1:所以后来汉朝立国,刘邦为秦始皇及六国君长置守冢,秦之守冢最多,而楚怀王独缺不问,可见汉高祖相当肯定秦之法统,而不重义帝法统。而当时负责历法事宜的计相张苍也“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尚黑如故”。意思说汉虽反秦而起,却将秦制作为自己的立朝资源,故没有改德之瑞,必须跟秦朝一样当水德,尚黑色。汉高祖刘邦对此表示认同,因为汉朝确实只是改良了秦政,而在制度上是全盘照搬了秦制。直到后来,陆贾著《新语》,贾谊著《新书》,多次推动新朝改德,但直到汉武帝立儒教改正朔,这才定汉德为土德,使汉帝国正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形态。
注2:据1983年湖北江陵张家山汉初墓葬出土的《二年律令》(吕后二年颁布),苛刻的秦法基本上原封不动的被汉朝继承了下来,直到高后元年,才废除了妖言罪、挟书律与三族罪,而肉刑、连坐法,以及刑徒制(很多秦法故意不规定刑期,导致刑徒终身为国家免费劳动,而汉文帝规定了刑期,一般最多五年)等苛政,则要到文帝时期才废除。
公元前5世纪有太多可聊的事了,所以我分成两章来写。
上一章说完了希波战争,本章我们把视角拉回到中原,坐标晋国,时间往回拨一个世纪,从一个大家非常熟悉的故事说起,即“赵氏孤儿”。
公元前601年,晋国的正卿,顶梁柱赵盾去世,其子赵朔承袭,之后赵朔作为晋国的下军将率兵救援郑国,与楚庄王大战,史称邲之战,之后,赵朔娶了晋成公的女儿赵庄姬做了夫人。而后面的故事,分为了两个版本,《史记·赵世家》版和《左传》版。
《史记·赵世家》版:赵盾死后,奸臣屠岸贾诛杀赵朔及其全族,门客公孙杵臼和程婴拼死保护住了“赵氏孤儿”赵武(注1),程婴带着赵武隐居山中。后来赵武长大了,韩厥查明事情真相,找到赵武,赵武率军杀进屠岸贾家,屠岸贾就此被灭了族,而程婴为兑现当初与公孙杵臼的生死之约,伏剑自刎。
《左传》版:赵朔去世后,他的妻子赵庄姬就和赵盾的异母兄弟赵婴齐出现私情(也就是叔叔和侄媳妇通奸),于是赵朔的另外两个叔叔赵同和赵括便把赵婴齐放逐到了齐国(赵婴齐后来死在了齐国),赵庄姬大怒,联合了对赵氏有积怨的栾氏、郤氏,杀死了赵同、赵括,并灭掉了赵氏这两支,于是赵庄姬的幼子赵武便成了“赵氏孤儿”,在执政大夫韩厥的支持下,赵武获得封地,继承赵氏宗主。(注2)
不知大家更相信哪个版本,我个人偏向于《左传》版。
不管怎么说吧,两个版本的结果都是一样,“赵氏孤儿”赵武成为了赵氏家族的族长,他的孙子和曾孙就是我本篇要介绍的两位中国世纪名将——赵鞅和赵无恤。
上一章说到,公元前513年,波斯帝王大流士一世率军北征多瑙河,就在这同一年,赵鞅在晋国也干了一件大事。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载:“冬,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子所为刑书焉。”
这一年冬天,赵鞅和荀寅带兵在汝水岸边筑城,向晋国的百姓征收了四百八十斤铁(注3),用来铸造刑鼎,在鼎上铸着范宣子(注4)所制定的刑书。
赵鞅的这个举措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注5),一百年后,魏国的李悝在赵鞅“刑鼎”的基础上,写成了《法经》,然后被一个叫也叫鞅的人带到了秦国,以此为范本进行优化升级,变法图强,这就是“商鞅变法”。
这是赵鞅留在史书上的第一件大事,二十年后,他又留下了第二件大事。
公元前497年,《左传·定公十三年》载:“秋七月,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
我先说一下这件事情的背景,城濮之战后,晋国确立了中原霸主的地位,而内部的政治结构则以十一大家族为主,轮流担任“六卿”(注6)。
这十一大家族分别是:狐氏、先氏、胥氏、郤氏、栾氏、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赵氏。
进入公元前5世纪,这十一大家族逐个退出了历史舞台,只剩下范、中行、智、韩、魏、赵六家。简单梳理一下这六家的渊源:
范氏的始祖是士会,再往前可以追溯到晋献公时期的大夫士蒍,就是我在之前篇章里提到的辅佐晋献公铲除公族势力的那位,是晋国著名的刑法世家,士会是士蒍的孙子,封于范,谥号武,即范武子,后代以范为氏,上文提到的范宣子就是士会之孙。
中行氏和智氏其实可以追溯到同一人,都是晋献公时期的大夫荀息,又名原氏黯,之前的篇章里也提到过,代表作“假道伐虢”之计,他有两个孙子,荀林父和荀首:
荀林父曾任中行之将,以官为氏,谥号桓,即中行桓子,就是中行氏的始祖;
荀首采食于智邑,谥号庄,即智庄子,就是智氏的始祖。
韩氏的始祖为晋武公的叔父韩万,采食于韩,谥号武,即韩武子。
魏氏的始祖为晋武公时期的大夫毕万,采食于魏,后代即以魏为氏,毕万的儿子就是晋文公的铁杆跟班、“五贤士”之一的魏犨,谥号武,即魏武子。
赵氏的始祖亦是晋文公的铁杆跟班、“五贤士”之一的赵衰,谥号成,即赵成子。
这六大家族互相吞并、联盟、攻伐,彼此盘根错节,关系极其复杂,成为了晋国舞台的主角。
赵鞅因为家族内部矛盾,杀了同宗的赵午,而赵午是中行寅(也就是荀寅,上文中和赵鞅一起铸刑鼎的人)的外甥,中行寅又和范吉射是姻亲,于是中行、范两家联合,共同讨伐赵鞅,赵鞅不敌,退守晋阳。
好戏来了,另外三家一看这么热闹,自己怎能错过,于是智家伙同魏、韩两家,以晋定公的名义帮助赵鞅,加入了战场,六大家族开始打群架。
毕竟是2V4,中行、范两家撑不住了,败往郑国。公元前493年,赵鞅在铁丘(今河南省濮阳市高新区王助乡铁丘村)大败郑&中行&范联军,持续了五年的晋国内乱结束,中行、范两家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赵鞅在铁丘之战中有一场激昂慷慨的演讲:“范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斩艾百姓,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志父无罪,君实图之。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辟,素车朴马,无入于兆,下卿之罚也。”(《左传·哀公二年》)(注7)
这就是赵鞅留给史书的第二件大事,不是这场战役,而是这次誓师演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详细的论功赏爵的记载,不论是赵鞅灵光乍现,还是他蓄谋已久,这已然是百年后秦国军功爵制度的雏形,商鞅如果看到这段演讲,相信一定会打从心里赞许。——巧合的是,商鞅出生于卫国,铁丘也正好在卫国境内。
图:赵鞅剧照
接下来,赵鞅要做他此生的第三件大事,也是他最后一件大事:选定接班人。
赵鞅有二子,长子伯鲁,幼子无恤,按宗法制度,长子继承,他应该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伯鲁的。可是时代变了,他必须选择一位贤能的人继承,否则无法保全宗族。
最后,经过严格的测试,他选择了幼子无恤,并留下一句遗言:“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资治通鉴·周纪一》)
尹铎是赵鞅的家臣,一个非常冷静贤明、目光长远之人,替赵鞅治理晋阳,凝聚了晋阳的人心,赵鞅临终告诫赵无恤:如果晋国发生灾难,一定要重用尹铎,同时坚守晋阳城!
时间来到了公元前455年,智家的宗主智伯瑶,联合韩、魏两家合力绞杀赵家,危机时刻,赵无恤想起了父亲的遗言,率领宗族退守晋阳城,这一守就是整整三年。
智伯瑶很聪明,没有强攻晋阳城,而是引汾水倒灌,将晋阳城墙泡发,《资治通鉴·周纪一》载:“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
赵鞅和尹铎的苦心经营,终于换来了回报,没有晋阳百姓的众志成城,不可能守得住三年。
但是一直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反击,赵无恤在绝境之下,派出了天下第一辩客张孟谈,后者来到了韩康子、魏桓子的军中,晓以利害,以“唇亡齿寒”的道理成功策反了韩、魏两家。
于是晋阳之战出现了大反转,赵、魏、韩联手,大败智家军,尽灭智氏一族。(注8)
韩、魏两家临阵倒戈不光因为张孟谈能言善辩,更因为智家势力实在太大,已经威胁到了其他三家的生存,如果赵家被灭,韩、魏两家也必定无法长久,所以三家联手灭掉智家是理性的选择。
另外其实还有一层原因,赵鞅时期,智家曾经借着中行、范氏之乱,想要驱逐赵家,在韩、魏两家的力劝之下才没能得手,但最后还是逼死了赵鞅的重要家臣董安于。
这位董安于,就是修建晋阳城之人。(注9)
所以,韩、赵、魏三家本来就有着很好的联盟基础,智家虽然实力最强,但和赵家有仇,和韩、魏两家的关系也不太好。除此之外,智家内部也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种种原因错综之下,导致了智伯瑶兵败晋阳城。
智氏灭族后,赵、魏、韩旋即又瓜分了晋国,“三家分晋”的局面实质上已经形成。
赵鞅谥号简,赵无恤谥号襄,父子二人就是后来赵国的奠基人,合称“简襄之烈”。
其实这两位并不是什么军事天才,我之所以要写他们,是想通过赵家这个缩影,映射出整个春秋时代的变化。
晋国从当年的“曲沃代翼”(注10)开始,就逐渐滑向了小宗篡大宗的深渊,为了防止这种现象,晋国国君大力扶植士卿势力5w.a82.BiZ74这就是十一家族,但没有想到的是,十一家族最后反噬了晋国国君,赵、魏、韩三家分晋。而从赵鞅和赵无恤开始,整个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宗法制崩塌,郡县制萌发,刑法开始流行,军事战争又迭代了新的版本……这一切都在悄然进行。
和赵无恤一同剿灭智氏的魏桓子去世后,其孙魏斯继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魏文侯。
就在希腊那边伯罗奔尼撒战争打得尸横遍野时,魏文侯则在中国这边热火朝天的进行变法,彼时魏国人才鼎盛,有儒家宗师子夏、法家大咖李悝、地方能吏西门豹、慧眼识才的翟璜、铁骨铮铮的乐羊,以及一位从鲁国投奔而来的通晓兵、法、儒、史四家的大神,他们共同拉开了战国时代的序幕。
注1:程婴用另外一个男婴掉包,然后与公孙杵臼合演了一出苦肉双簧,诱使屠岸贾相信,后来元代戏曲家把那个掉包的男婴改编成程婴的幼子。
注2:我个人猜测,赵庄姬和赵婴齐的奸情在赵朔生前可能就有了,赵朔这个人从晋楚邲之战后就从《左传》里消失了,不排除是被奸夫淫妇给谋杀的,那么赵武也就很有可能不是赵朔之子,而是赵庄姬和赵婴齐的私生子。
注3:春秋时期四石为一鼓,一石是现在的一百二十斤。
注4:范宣子是晋国的法家先驱,他在以往晋国法典的基础上,制定了一部刑书,即《范宣子刑书》。
注5:不过春秋战国时期第一个铸刑鼎的不是赵鞅,而是春秋末期的郑国名相子产。
注6:“晋国六卿”即中军将、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其中中军将为正卿,相当于宰相。
注7:注意细节,这个时候县大于郡,郡在秦穆公时期就出现了,县则更早,在楚武王时期就出现了,秦始皇统一天下后,郡才凌驾于县。
注8:赵无恤后来把智伯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酒杯,智伯瑶的家臣豫让为了替主报仇,漆身吞炭,潜伏在赵无恤身边,伺机刺杀,无奈失手被擒。赵无恤很大度的释放了豫让,并脱下外袍递给他,豫让持剑刺袍以遂报仇心愿,之后伏剑自杀,这就是“豫让刺赵襄子”的典故,并留下“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彼以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这两句名言。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中范遥的原型就是豫让。
注9:补充一个小知识,《韩非子·观行》记载:“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性缓,故佩弦以自急。”这就是“佩韦”“佩弦”这两个词的来历,“韦”就是用熟牛皮做的绳子,“弦”就是弓弦。朱自清先生字佩弦,就是取自董安于的典故。
注10:公元前745年,晋昭侯继位,封其叔父成师于曲沃,是为曲沃桓叔。曲沃的规模大于晋的国都翼城,且曲沃桓叔颇得民心,后曲沃一系势力日盛,经过桓叔、庄伯、武公三代,在公元前679年灭晋侯缗而代之,这就是“曲沃代翼”,晋国旧公族受到削弱。武公之子献公即位后为巩固君位,采用士蒍之计,诛灭桓、庄之庶族诸公子,公族势力再受打击。不久献公宠骊姬,欲立其子奚齐为太子,逼杀太子申生,逐公子重耳、夷吾,即“骊姬之乱”丰益国际,此内乱使晋国公族丧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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